妻子

我被一个像肥皂泡一样的东西包裹着漂在空中,头下脚上,脑袋因为充血而变得沉沉的。突然泡破裂了,我直直地落了下去。头下面有一层雾,朱红色的血雾。我炮弹一样穿过了血雾,看到了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蛇,数不清有多少只,它们互相吃着对方缠在一起,放眼望去,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烂沼泽地。听到我的声音,它们齐齐抬头看着我,吐出了像火焰一样的信子。

我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,小木屋外晨雾正浓,不知名的鸟儿欢快地啼叫着,给小屋里带来了森林的问候。

“怎么了?”妻子月侧身抱着我,发丝上淡淡的清香令我镇定下来。我突然想做那个,没什么原因,就是想做。我把她压在身下,心急火燎地开始脱她的睡衣。

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月吁吁地喘着气,听上去还有些紧张。这让我想起了10年前的今天,洞房夜里的她就是这样喘着气。想到这里,我下体更是火辣辣的硬,也不再多说,一巴掌把她的内裤扒了下来。

“我的天——”我从床上弹了起来,倒退几步靠着墙,瞠目结舌地看着月。

月是个男的!

“亲爱的,”月穿好衣服朝我走过来,“你到底怎么了?你刚才真把我吓坏了。”

“你为什么是男的!”

“做妻子的当然是男的。难道还会是女的?”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,水汪汪的大眼睛跟我的月没有两样。

“一定什么地方出了问题。”我想起了梦里的肥皂泡和蛇。“我的月怎么会是个男的!怎么会是个男的!”我把月一掌推开,大声吼着。

月咬着嘴唇没哭出来。他开始收拾东西,也没多少可收拾的,就几件衣服,然后把行李箱装进车里。

“一定什么地方出了问题!”我跟在月身后不停嘀咕。月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我,眼泪落了下来。

“听着,亲爱的,”月用手摸着我的脸,他的手因为长期家务已有些粗糙,“我们现在就回去。我不明白你怎么了,但医生一定能帮到你。”

月开着车在牛奶一样的浓雾里前行。浓雾中漂浮着一些像头皮屑一样的颗粒。我静静地坐着,月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拍打着她最爱的曲子,这一切都如此熟悉。

“结婚的都是男的和男的?”我开始怀疑起自己,“换言之,月你从来都是男的?”

“那当然,”月朝我莞尔一笑。“但也不是所有男的都能结婚。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,驯养人和圈养人。能结婚的只能是驯养人。”

“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驯养人,但驯养人一定是男的。”月又补充了一句。

“男的和男的结婚能做什么?”我心里有些酸楚。

“能做什么?”月忍不住笑了起来,但很快就发现不妥,正色地说,“当然是结婚啦,其他事情都是由圈养人去做的。”

车外是永无止尽的浓雾,路上的车少得可怜,天地间安静得好像只剩下了我和月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月把汽车缓缓驶离了主道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。“该吃午饭了,”月熄灭了火,“早饭也没吃,这肚子饿得都快要把自己给吃了。”说完,月咯咯地笑了起来,我又想起了10年前的她,心里不禁又难受起来。

我跟着月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走着。“到了。”月说。一个餐厅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眼前。

月似乎跟餐厅老板很熟,相互寒暄一阵,老板又跟我热情地打了个招呼,我给他挤出了一脸的笑意。

“还是老规矩?”老板问我。

“老规矩。”月替我答道,“但今天有点饿了,我想再多加一个菜。”

“肉菜?”

“肉菜。”月回答。

“还是自己去挑选?”

“嗯。”月看了我一眼,“我们自己去挑选。”

月带着我走出餐厅,“亲爱的,”月边走边问我,“想吃点什么?泡椒炒肝如何?你最爱吃的。”

我说好。问月现在我们去哪里。月说去买肝。我问哪里买,他说去一个叫“办公室”的地方买。

我们在一座很气派的办公室前停了下来。“亲爱的,你还记得这个办公室吗?我们投资建的。”

我摇头。

办公室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,很臭,像有人把屎、尿、月经、尼古丁、硫磺、蛆虫、死老鼠、蝙蝠粪等混在一起的味道。

每个人都茫然地盯着电脑屏幕,手指抽筋似的在敲打着键盘。我们在一个头发蓬松的女人后面站定。她裸露着胸膛,奶子胀鼓鼓的像要炸开一样,而旁边的婴儿却饿得嗷嗷直叫。

女人正在处理一段文字,打好后又删掉,删掉后又打好……她像发疯了一样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事情。

月掏出手机打开一个像记账的软件核对了一下,“6903”月叫道。

女人失魂地站起来面对着我们,奶子上乌黑的青筋像一条条死了的蚯蚓,奶水不停往下滴,婴儿哭得更厉害了。

“该你付工资了。”月说,并试图给女人看手机上的账单,女人摇摇头说不用看。

“割一块肝抵工资吧。大概3到4两就好。”月对女人说。女人用办公桌上的工具刀嘎吱嘎吱地挖出一块肝递给月,月用手掂量了一下,点了点头给女人开了张收据。女人用胶带把伤口封好,又坐回去删掉刚打好的那段话。婴儿已经不哭了,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如何。

在回去的路上,月继续开着车,还是拍打着她最爱的曲子。

“办公室里的就是圈养人?”我问月。

“对的。”

“他们为我们工作反倒要给我们付工资?”

“这当然,是他们需要工作,而不是我们。”

“是他们需要工作,而不是我们?”我琢磨着月的话,但还是不明所以。“他们为什么要反复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?”我又问。

“这个问题……”月蹙着眉头想了一阵,“他们要的只是工作。”月回答。

车外还是一成不变的浓雾,浓雾中还是夹杂着头皮屑一样的颗粒,我莫名其妙地睡着了。睡梦中我又出现在了那个肥皂泡里,泡又破了,我又落了下去。但这次我看到的不是蛇,是的,我看得很清楚,那些不是蛇,而是一根根黑黝黝的男人的东西,都直挺挺地、齐刷刷地朝那个肥皂泡勃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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